初秋的院子其实已经没什么蚊虫，漆黑的天上也只有零星几颗星而已。
老人早就从林若若的行李箱里察觉到了端倪。
她只是心疼她的囡囡，不希望她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
片刻后，老人叹了口气：“你想好了吗？”
“外婆，我没想好，但是……我有我必须要离婚的理由。”林若若的语气轻的不行，好似生怕老人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囡囡，你知道外婆没什么文化，但我还是希望你仔细想过后再做决定，婚姻可不是儿戏。”外婆的话里带着劝阻。
林若若眼神一黯：“婚姻并不是人生的意义，外婆……”
“婚姻当然不是人生的意义，囡囡，外婆不是劝你，而是希望你能够认真对待感情。”老人年迈的声音也很轻，每一句都着过来人的劝诫。
林若若沉默了下来，什么叫做认真对待感情呢？
在梦里她那样卑微的苦苦哀求，也没能挽回秦泽霖。
更可笑的是让男人心生嫌隙的只是因为她把工作看的更重要。
林若若真的不理解，秦泽霖回来后，她甚至都愿意降职给他做副机长。
如果这都不够证明她的爱，那林若若无话可说。
老人看着她的脸色面沉如水，就知道她又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立即出声转移话题：“囡囡明天想吃什么，外婆给你做。”
林若若抬眸看向老人：“外婆，什么才叫认真对待感情？”
“自尊自爱，不卑不亢，热烈但留有余地，妥协却又不触及底线。”老人说完就起身进了门，给她拿了毯子，搭在小腹上。
“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相处之道，囡囡，你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吗？”
林若若瞬间红了眼眶，她愣愣的看着老人，紧紧抿住嘴角。
外婆顿时心疼的不行，轻轻给了她一个拥抱：“别怕，外婆总是支持你的。”
“我想要你活着，外婆，我只想要你活着。”
林若若靠在老人肩头，声音哽咽。
外婆轻叹一声，拍了拍林若若的背。
祖孙两个依偎在一起，平静又幸福。
奔波了一天的林若若终于抵挡不住睡意，靠在老人的肩头睡了过去。
翌日。
林若若突然从梦里惊醒，她惊慌的坐起，鞋子也没穿就冲进客厅：“外婆！”
不料客厅里正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想到刚刚的噩梦，她又快步走去厨房门口：“外婆！”
“哎，今天起的这么早，快去坐着，面马上就好。”
看见老人平安的站在眼前著面，林若若才松了一口气，准备转身离开。
结果刚回头，就撞到了秦泽霖的胸前，她暗暗咬咬牙：“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没说话，低下头将鞋子放在林若若的面前，又给她递了湿纸巾：“天冷了，别着凉。”
林若若一腔怒气瞬间哑火。
她不动声色的接过纸巾，擦脚穿鞋，无视秦泽霖。
男人也不在意，坐回到位置上。
三人沉默的吃完饭，秦泽霖放下碗筷，又默默的帮林若若洗了碗，才淡淡开口：“若若，我们聊聊吧。”
厨房里，秦泽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两人其实很久没有过这么和谐的时候了。
但林若若心里的感情已经褪去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了些许惋惜。
男人提出谈谈，正中林若若下怀。
她将碗和锅都擦干净，跟外婆打完招呼就和秦泽霖出了门。
并肩在街头漫步，这是两人当上副机长后就再也没有过的事情了。
“你想说什么？”
“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两人同时开口，林若若顿时驻足在原地。
领先两步的秦泽霖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她：“华翼1152的事情，是我处理的不当。”
林若若眉间微调，脸上露出少许诧异。
“之前确实是想让你辞职，很抱歉。”男人的语气很诚恳，没有一丝敷衍。
林若若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她却什么都没抓住。
秦泽霖见她不说话，又赶紧补充：“回到华翼后，你想飞哪趟都能好好商量。”
“那要是我只想要华翼1152帝都飞东京的这条航线呢？”林若若目不斜视的看着男人，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可以。”秦泽霖脸上淡定，背后的手却死死捏在一起。
林若若什么也没看出来，她收回目光，略过男人继续往前走。
秦泽霖心上微松，他大步流星跟上林若若。
两人随意逛了逛，他买了不少东西拿在手上。
有风扇，电热毯，还有一些细微的家具。
林若若一言不发，也懒得搭理秦泽霖，一贯冷美人的形象。
心里却波涛汹涌，如果在梦里两人能早些这样相处，最后也不会落得个那样的结局。
可是她从来没有逼迫过秦泽霖什么，是他自己作死，才毁掉了这段婚姻。
那现在呢，他究竟想干什么，先是抢走自己的航线，又追过来道歉。
简直莫名其妙。
两人各怀心事，彼此沉默。
回到外婆家，秦泽霖把东西放下，正好都是家里需要换新的。
林若若警惕的看向男人，可碍于外婆就在眼前，她也不好问，只能默默忍下。
饭前，两人围在院子里，帮老人择菜。
外婆看着他们两个的沉默就觉得头疼，她开口试探秦泽霖的态度。
“秦先生的父母最近还好吗？”
男人被这句秦先生喊得一愣，沉默半响后才开口：“都好，要是您能像以前一样，叫我小秦就更好了。”
wen言，林若若眉头一皱，虽然不知道在梦里秦家二老对外婆说了什么。
但外婆的死，他们都有责任，可到了最后出殡时，却没有一个人来说声抱歉。
想到这，她也秦不得外婆就在眼前，语气暗含嘲讽：“秦家家大业大，称秦先生也没什么不对。”
秦泽霖知道她的心结，立即避开锋芒：“您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称呼，我只是觉得泽霖更加亲切。”
林若若心里冷嗤一声，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上次在医院时，这个男人可不是这个态度。
这才搬出来一天，秦泽霖就跟以前判若两人。
她忍了一上午，现在已经不想再忍。
“你跟我出来一下。”
wen言，秦泽霖放下手里的活，跟了出去。
结婚之后他就很少到这儿来了，也很少和林若若的外婆见面。
对比起林若若对他父母的照秦，这些都是他的作为丈夫的失职。
林若若站在门口，等他过来就直接进入了主题。
“秦泽霖……”离婚吧。
“若若，我们重新开始。”
秦泽霖果断打断林若若，先一步将话说出了口。
秋天的太阳依旧毒辣，没一会林若若额尖就溢出了汗珠。
她看着眼前的秦泽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人的感情很复杂，她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这些感情，但乍然听见秦泽霖的挽回，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动。
毕竟这么多年，之前那么难都爱过来了，谁能想到会突然变成这样。
“我会考虑，但是现在麻烦请你离开。”林若若语气冷淡，所有的情绪都被按下，说出的话模棱两可。
可秦泽霖却挑了挑眉尖，眸中有一瞬间的惊喜划过。
“那你考虑，我先走了，别忘了明天回公司销假。”
说着，秦泽霖拿上自己的东西，转身就离开这里。
林若若关上门，走进院子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外婆的话在耳边回响，你想要什么。
林若若也想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和睦的婚姻？还是其他的什么？
前两样都是她在梦里苦求却没有的得到的，难道现在要和以前一样吗？
或者有没有另一种活法，离开这里，到别的城市去。
这样既可以避开秦泽霖，也能避开秦家。
林若若做下决定，进屋去陪伴外婆。
……
翌日，她一大早就去了公司。
上司看见她，脸上的欣喜都快要溢了出来：“小林啊，身体怎么样了？”
“很好。”林若若言简意赅：“我想辞职。”
wen言，上司立即放下手里的茶杯：“什么？上头刚决定让你升任四杠机长。”
“怎么会？”林若若震惊不已，她的里程数和飞行时长虽然早就到了，但这次的晋升不是只有一个名额吗？
在梦里，升职的是秦泽霖。
“这事儿一早就定下来了，本来你出了事，这个晋升是要给泽霖那小子的，但他拒绝了。”
上司的话再耳边轰炸开，她想起在梦里时，秦泽霖跪在墓边说的话。
那句“自尊心作祟，没办法看你一步步比我还耀眼”原来是这个意思。
所有的事情瞬间就串了起来，梦里的秦泽霖早就知道她要升职的事情，他强烈的自尊心早就无法忍受，孩子的事情恰好是个导火索。
给了一把可以让秦泽霖名正言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扎进林若若心里的刀。
真相居然如此荒诞。
怪不得在梦里，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孩子没了明明可以再有，为什么他们之间总是无休止
的争吵。
上司见她脸色几经变换，轻咳一声：“你再考虑考虑，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在给你放个假。”
林若若回过神来，拒绝的话哽在喉间：“我……”
“去吧。”上司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林若若愣愣的出了办公室。
回到家里时，外婆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囡囡，你怎么了？”
林若若终于从以前的思绪里跳出来，她抓住外婆的手，轻声呼唤：“外婆……我不想继续在这工作了。”
外婆轻轻抚摸过她的头发：“那要不要去散散心呢？”
“外婆一起去吗？”
“外婆年纪大了。”老人轻声叹气。
林若若想了想，恰好可以趁着这次出去，看看哪个城市合适定居。
她打开航班，看了又看，避开秦辞的航线，最终选了杭城。
出发的时候，天清气朗。
一直到下机都很平静。
林若若的心情也跟着平和了不少。
“若若。”
熟悉的男低音在身后响起。
林若若脚下一顿，犹豫瞬间秦泽霖就大步流星的追了上来。
命运总是很奇怪，你想找到一个人时，哪怕就在一个城市你也遍寻不得。
而当你特意避开一个人时，却总能精准的遇上。
林若若避无可避，她只能颔首打招呼：“秦机长。”
秦泽霖以前从没见过她这么冷淡的对自己，心里的落差哽的他鬼使神差的说了句：“好巧。”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纵然是林若若这种冷场冷惯了的人都感觉到了尴尬。
她索性拉着箱子往外走。
秦泽霖赶紧又跟上。
“我记得秦机长并不是这条线。”
男人听到林若若主动询问，心里涌上一股欣喜。
他佯装不动声色的回答：“我临时调换了航班，你到杭城来……”
wen言，林若若了然的点头，不是特地跟来的就好。
至于后半句话，直接被她丢进了风里。
林若若快出走出机场，进了的士通道，果断将行李放下后上车。
秦泽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只剩下汽车尾灯了。
直到捏着行李箱的手发白，他才转身回了酒店。
与此同时，林若若也放下了行李。
她对秦泽霖的感情太过复杂，七年的感情真的不是说放下就可以放下的。
可是梦里那些事，每一件回想起来都是锥心刺骨的痛。
既然能重来，她当然不会重蹈覆辙，走回以前的老路。
于是避开秦泽霖和秦家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她的心情又烦躁起来，于是干脆放下东西出了门。
杭城西湖在华夏久负盛名。
林若若逛着逛着下意识就去了断桥，其实她之前和秦泽霖来过一次。
彼时两人在桥上，有人拉住他们，想给俊男美女拍张合照。
林若若都点了头，可惜秦泽霖手机响了。
飞行任务一下，男人匆匆离去，剩下她独自留在桥上。
这些微末的小事，恐怕秦泽霖早就不记得了。
其实自从他们成为飞行员之后，往往都是聚少离多，而且每次她追在秦泽霖身后，秦泽霖却从没想过等等她。
或许就算没有孩子的事情，两人也无法走到最后。
念及此，林若若心里微痛。
她长长的抒了口气，拿出手机拍照分享给外婆看。
林若若刚摆出一个耶，镜头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她吓的手一抖，手机滑出手心。
秦泽霖立即扶住林若若的肩膀，又及时接住了手机。
两人四目相对，秦泽霖眸中含笑，平时抿的笔直的的嘴角此刻也微微勾起。
他没想到，只是随便逛逛也能遇上林若若。
林若若的想法和秦泽霖相同，可心情却截然相反。
她拿过手机，别开头看向湖面：“谢谢。”
说完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秦泽霖立即拉住她的手腕：“占用你一点时间可以吗？”
“之前是我不对，我没有秦及到你的感受，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开诚布公的聊聊。”男人眉心微拧，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期待。
“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不爱的火种一旦撒下，转眼就会燎原。或许你该回想一下这一年我们的相处，看看我们的聊天记录，每次都是我当方面的在维持这段感情，你好像已经习惯了我的付出，忘了我们曾经是彼此相爱的。”
林若若说着，心上像烙上红铁一般痛。
可她的脸上却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最后她抽出手：“我们该给彼此留些体面。”
秦泽霖心上如同挨了记闷棍，他艰难的咽了咽喉结，最后只说了句：“我还有事，等你回帝都，我们再……”
“不必了，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