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眸色一紧,惊恐地看着拿着鞭子的小厮缓缓走近自己。
“不,不要……”
她哆哆嗦嗦地往后挪动着,记忆中的疼痛好像已经先一步在身体上炸开了。
萧元锦望着沈知意眼底的恐惧,抬了抬手。
小厮立刻停住脚候在一旁。
“你的嘴何时这么硬了?”萧元锦眯了眯眼,眼中满是不耐。
闻言,沈知意白着脸拼命摇着头:“我没做过,真的不是我……”
一次次卑微的哀求只是想让萧元锦给自己一丝信任,哪怕只有一点点。
沈知意满含泪水的双眼让萧元锦心底再次升起丝不明的情绪。
这时,沈清瑶在丫鬟的搀扶下地走了过来。
她还未梳妆,脸色苍白的好像她才是受了伤害的那个人。
沈知意一愣,朝她伸出手,似是想抓着最后的希望。
“姐姐,你跟王爷解释,我没有害你啊。”
但沈清瑶将扫了眼一旁的木偶后,痛心疾首地踉跄一步:“知意,真的是你?”
萧元锦扶住她,心中那抹因沈知意而起的波澜也消失不见。
沈知意眼神一怔,手僵在了半空中。
沈清瑶紧揪着胸口,含泪看着她:“你我虽不是一母所生,可我待你不薄啊,即便是嫁入王府,我也带着你一起过来,生怕你在尚书府受欺负……”
说到这儿,她哽咽起来,语气又气又委屈:“可你不仅害死我的孩子,还想治死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沈知意迟钝地摇着头,泪水跟着手一同砸下。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错都要怪到她身上?
沈清瑶一哭,萧元锦对沈知意的心似是也硬了几分。
他看着地上无声淌泪的人,语气冷硬:“你还不知错?”
闻言,沈知意心一颤。
她有何事错?
错在她是庶出,错在她不该入王府,还是错在……
沈知意缓缓抬起头,双眸像是带着这辈子所有的悲哀:“我错在不该……倾慕你。”
最后的三个字微不可闻,萧元锦蹙起了眉,似要让她再说一遍。
没想到沈清瑶突然晕了过去,他眉眼间多了分担忧:“叫太医!”
说完,俯身将人打横抱起。
刚走两步时脚步忽然顿住,萧元锦回头看了眼沈知意:“把她关起来,不许送水送饭。”
沈知意心如沉浸了冰窖,连跳动都带着疼痛。
泪水慢慢模糊了那远去的背影,她被小厮拖进了柴房,像把柴一般被扔在地上。
沈知意不知道被关了多久,只觉得整颗心都已经痛到麻木。
她望着窗外的飘雪,眼睛干涩地好像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每当想起萧元锦那双满含恨意的眼睛,她的心好像就会更加的痛。
沈知意惨淡地弯了弯唇角。
说到底,无论是萧元锦还是尊严,都是自己不能肖想的。
那份对他的心意,在他眼中也许就是一抔低贱的尘土。
若她死在这儿,萧元锦可还会记得她……
直至这日夜阑。
紧闭的门突然被打开,而后又狠狠合上。
沈知意抬起沉重的眼皮:“嬷嬷?”
照进屋子的月光映在嬷嬷的脸上,竟有一丝让人恐惧的狰狞。
她拿着条白绫,缓缓地走到沈知意面前蹲下身。
“沈知意,我奉王爷之命……来送你上路。”
说着,嬷嬷将白绫一圈圈地缠绕住沈知意的脖颈。
沈知意瞳孔骤缩,顷刻陷入无法呼吸的痛苦之中。
本能的求生欲驱使着她挥动着双手,想抓住任何可以活下去的希望。
混乱中,嬷嬷的眼睛被狠狠挠了一下,她吃痛地松了手。
沈知意深深喘了几口气后,强撑起无力的身子跑了出去。
雪悄然落下,屋内炭火。
萧元锦放下书,捏了捏眉心缓解着疲惫,脑子却想起了几日前苦苦哀求的沈知意。
他眸色一暗,朝门外说了声:“茶。”
不一会儿,丫鬟端了杯热茶过来。
“王爷,方才王妃遣人来说身子不适,所以不能伺候王爷了。”
萧元锦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退下吧。”
良久,他才端起茶饮了一口。
厚厚的积雪像是沼泽,让沈知意举步艰难。
她捂着钝痛的胸口,一步步朝那高挂灯笼的院子走去。
她知道萧元锦的狠心,但就是无法相信嬷嬷的话。
所以她想亲口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院门外空无一人,周遭也只剩下风声和沈知意的脚步声。
沈知意撑着门檐,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后小心地推开门。
还未等她鼓起进房的勇气,屋内突然传来一阵破碎声,紧接着就是萧元锦压抑的呼喊。
“来人!”
沈知意愣愣环顾四周,竟不见一个伺候的丫鬟。
她来不及多想,踉跄着跑了进去。
屋内的温暖让她放松了些,可见萧元锦面色潮红地伏在床榻上一脸痛苦,沈知意想问个答案的心霎时灌满了担忧。
她抑着浑身的痛,快步走上前:“王爷!”
当触及到萧元锦似火的身体时,沈知意身子一颤。
而她冰冷的手像是让萧元锦找到什么解药,他一把攥住那将要缩回去的手腕。
沈知意一僵。
此刻萧元锦泛红的双眼满是她不曾见过的情绪。
迷乱、掠夺、深情……
沈知意脸色一白,心里升起的恐惧让她选择逃离。
可下一瞬便被一股蛮力狠狠压进被褥间。
“放开我……”
她推搡着,声音细小的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萧元锦似是已经丧失了心智,两片薄唇像寒风扫过沈知意的脖颈。
“清瑶……”
含糊不清地一声呼唤让沈知意眸色一紧,连同挣扎都忘了。
“我不是她,我是沈知意。”
她忍着鼻尖的酸涩解释道,可换来的却是萧元锦一次次的占有。
入府两年,沈知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侍寝”,竟是顶着沈清瑶的身份。
翻云覆雨随着天明的雪一起停下。
淡青色的晨光中,萧元锦蹙眉缓缓睁开眼。
略带着丝迷惘的目光在看清身旁的人后猛地滞住。
他立刻起身将还那未醒的人拽下床榻。
突如其来的寒冷惊醒了沈知意,她不着寸缕,只能死死抓着被褥遮住瑟瑟发抖的身躯。
“怎么是你?”
萧元锦一脸怒色,目光中的那抹嫌恶刺的沈知意心不断收紧。
她泛白的唇颤了颤:“我……”
一声亲昵的“王爷”打断了她的话。
沈清瑶款款而来,脸上的笑容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顿时僵住:“你们……”
萧元锦眉头紧拧,更觉心底烦躁不安。
沈清瑶红了眼,捂着脸转身跑开。
“清瑶!”萧元锦急唤一声,将满心的怒气全撒在沈知意身上,“滚去跪着,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起来!”
说完,他穿好衣裳急匆匆地跨了出去。
沈知意望着炉中早已凉掉的碳灰,心如刀绞。
良久,她才堪堪起身穿上衣服,忍痛走到庭院里跪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萧元锦回来时,沈知意头顶和肩上已经覆盖了层薄雪。
他没有停留,进屋换了件衣裳后才出来,眉眼间犹带愠色。
“昨天你为何来本王这儿?”
沈知意抬着满是血丝的双眼,遥遥望着萧元锦。
问出了昨天没有问出口的问题:“王爷,您真的要杀我吗?”
比几日前更加沙哑的声音让萧元锦心生烦乱。
他嗤声道:“你还不配。”
沈知意微微一怔,苍白的脸上漾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还好不是你……”
阳光下,那抹笑意带着说不出的纯粹,让萧元锦的心空了瞬。
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他嗤问:“昨夜又是你新的计谋?”
沈知意抬起手,拉下衣领。
在一片暧昧的红印中,一条紫青色弧形勒痕格外扎眼。
她仰起头:“嬷嬷说是奉了王爷之命了结我。”
闻言,萧元锦剑眉紧蹙,继而冷笑一声,唤来侍卫杨青,让他去寻嬷嬷。
将近半个时辰,杨青才回来。
“王爷,嬷嬷死了。”
听见这话,沈知意愣了。
“死了?”萧元锦凤眸一眯。
杨青回道:“方才在柴房旁的井中发现嬷嬷的尸体,想必死了有好几个时辰了。”
沈知意心一沉,心中渐渐升起丝不安。
萧元锦怀疑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好像在斟酌着什么。
这时,一个丫鬟走了来,行礼道:“王爷,尚书大人和夫人来了。”
萧元锦眉心松了松,越过沈知意朝院外走去。
领走也只是扔下一句:“起来,滚回你的院子!”
沈知意心一抽,却也只是默默地忍了下来。
她双手撑着地,尝试了几次才慢慢地站起来。
看她举步艰难的模样,杨青于心不忍,想去扶却又碍于身份,最后也只能跟着后头护送她回院子。
沈知意听着后头的脚步声,忽然停下来转身朝杨青行了个礼:“谢谢。”
杨青还礼,在看她慢慢回转过去后突然道:“当年的事,属下信那歹人不是您。”
闻言,沈知意一怔,不觉红了眼。
连他都相信自己,可萧元锦却一丝都不信……
行至花园时,一阵欢笑让沈知意停住了脚,熟悉的声音牵引着她走过去。
又是一片红梅中,萧元锦笑得那样温柔,沈清瑶面带羞涩地靠在沈秦氏怀内。
其乐融融的一幕让沈知意眼中溢出深深向往和羡慕。
她突然好想娘……
这时,沈父从一旁的小路走来,引得园内三人也向这儿看。
沈知意望着几步外的沈父,一颗紧缩的心噙满了紧张和期盼。
娘说过,爹很爱她们母女,只是事务繁忙,不能去看她们。
沈知意攥着拳,刚想唤声“爹”,就被沈父一耳光打的脑子一片空白。
“孽障!”
“爹……”
这声带着颤抖的呼唤满是不解和痛苦,她捂着红肿的脸颊,满眼委屈。
沈父铁青着脸斥责:“我不是你爹,真不愧是贱婢所生,若知道你心如此歹毒,在你出生时就该把你捂死!”
短短几句话好像抹杀了这些年沈知意对“爹”所有的期待。
沈知意望着沈父目光中狠厉,剧痛的心好像有什么正在坍塌。
骗子,娘是骗子,爹根本不爱她。
从一开始,爹就从没把她当做女儿。
沈知意木然转过头,望向萧元锦。
然那冰冷的目光犹如无数利箭直穿透胸口,痛的她难以呼吸。
视线开始天旋地转,沈知意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当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自己那幽暗的房间里。
一身锦服的沈秦氏坐在一旁,睥睨着说床榻上惊魂未定的人。
“你命可真大,竟然能从嬷嬷手里逃走。”
听见这话,沈知意心一震。
她看着沈秦氏掌控一切般的眼神,嘶声问:“为什么?”
沈秦氏讥笑:“杀个蝼蚁还要问为什么吗?”
说完,她起身缓缓床榻走去。
沈知意向来惧怕这个嫡母,见她靠近,立刻蜷缩到了角落里。
“你娘出生卑贱,你亦如此,我绝不能让你毁了尚书府的声誉。”
说着,沈秦氏从袖中拿出一小瓷瓶,扔在沈知意身上。
“既然你不要旁人动手,那你就自戕……”
沈知意看着那精致的瓶身很久,连沈秦氏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一个丫鬟端着一盘馒头走了进来。
见她所在床上发愣,故意将馒头扔在地上后转身便走了。
沈知意望向沾了灰的馒头,吞咽了几下后爬过去捡起就往嘴里塞。
她大口地吃着,将嘴巴填的满满的。
泪水一滴滴落下,融进了馒头里,最后又被吃了进去。
吃完最后一个馒头,沈知意才将那小瓷瓶放进屉中。
屉内,一块芙蓉玉佩躺在木匣里。
她眸色微亮,将玉佩拿起攥在手里。
这是八年前自己救那落水少年时,无意间从他身上扯下来的。
她想还给他,可却不知道那个少年是谁。
或许以后……也再没有机会了吧。
未时刚过,沈知意游魂般走到了花园的雁湖旁。
冬风拂过,吹起湖面层层波澜。
沈知意空洞的眼神划过一抹彷徨,而后慢慢地朝湖中走去。
冰冷的湖水好像渗进了骨髓,冻的她唇齿胆颤。
但她没有停下,这些年,她没有一刻这么渴求过解脱。
就在湖水漫过腰际时,沈知意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思念了五年的声音。
“知意,回来!”
她瞳孔一紧,娘?
“娘!”
沈知意转过身,哑声呼唤。
然而岸上空无一人,只有瑟瑟寒风晃动着枯枝。
这一刻,她终于大声地哭了出来。
这些年,无论是被下人欺负还是被萧元锦羞辱,她都没有这么肆无忌惮的哭过。
幻听和宣泄动摇了沈知意赴死的心。
娘临终前说过,无论如何也要活着。
她得带着娘的期盼,努力的活下去。
沈知意踉跄着,从淤泥中拔出腿走上岸。
她刚离开湖面,一陌生男子的声音让她身形一僵。
“别动。”
沈知意寻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紫棠苏锦长袄的男子坐在亭内。
他眉如墨画,眼如星汉,不染铅华却带着几分亲和,手中的笔似是在描绘着什么。
萧叙白本想画一副园景图,现在反觉那突然出现的女子更有趣。
见沈知意要走,他放下笔走了过去:“你是何人?”
沈知意低着头,后退了几步。
男子打量着她的衣着和发髻:“你就是小皇叔的那个侍妾?怎么如此狼狈?你刚刚可是要投湖自尽?”
一连几问让沈知意慌了神,丢下一句“没有”转身就跑走了。
萧叙白一脸疑惑地望着那仓惶背影:“小皇叔是怎么她了?竟让这么个美人儿寻死。”
他转身走回亭内,看着只画了一半女子丹青,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下次来画了。
沈知意一路朝自己院落跑去,却在长廊转角撞上一个玄色身影。
她吃痛地捂着伤处,却被眼前人冷冽的气势吓住。
“王爷?”
沈知意攥紧了手,恍然想起了他冷眼旁观的模样。
她忍着心痛,行了个礼准备走另一条路。
萧元锦脸色一沉,抓她的手腕:“怎么,学会欲擒故纵了?”
讽刺的话让沈知意眼眶一酸。
萧元锦看着她憔悴的脸,心底划过抹躁意,更莫名地想起了昨夜。
他放开手,淡声道:“过来。”
沈知意望着他的背影,不愿过去却又不敢违抗,只能跟了过去。
屋内茶香未散,炭火正旺。
沈知意目露惑色,更怕萧元锦想出什么别的折磨自己的法子。
忽然,萧元锦将她推到在榻上,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所有的光。
沈知意眼神慌乱:“王爷,我是沈知意……”
然而萧元锦并未说话,给她的回应只是比昨夜更疯狂的侵占。
檀香冉冉,炭火慢慢熄灭。
一滴眼泪从沈知意无神的眼中滑落。
萧元锦见她如同一个失去了喜怒哀乐的木偶般,眸底掠过丝恼意。
他抽身离开,哑着嗓音斥道:“滚,自己去领避子汤,你还不配拥有本王的子嗣。”
沈知意不言,僵硬地起身穿好衣服后垂眸朝外走去。
“嘭”的一声轻响,一块玉佩从她袖中掉落。
沈知意黯淡的目光亮了亮,忙要去捡,却被另一只手捷足先登。
萧元锦紧拧着眉,这分明是自己遗失了八年的芙蓉玉佩。
他抬起头,攥住沈知意的手腕将她扯到跟前。
“这玉佩怎么会在你身上?你到底是谁?”